黃永玉愛笑。84歲的人了,住在北京東郊他自己建的“萬荷堂”里,養著一群狗,畫些畫兒,看看電視轉播的奧運會比賽,樂呵呵的。“咱老百姓,可不就是過過日子么。”
就在昨天,國際奧委會主席羅格和國際奧委會文化與奧林匹克教育委員會主席何振梁在北京向他頒發了“奧林匹克藝術獎”——這是四年一度的,由國際奧委會向奧運會主辦國一位藝術家頒發的“最高獎項”。
對這個“天上掉下的餡餅”,老爺子上午西裝革履地去領獎,下午又穿上牛仔褲在“萬荷堂”跟朋友聊天。有人問他不激動嗎?他回頭狡黠地一笑:“難道讓我大哭一場不成?”
黃永玉的幽默感,對于他和他的“受眾”們的年齡差來說,多少顯得有些匪夷所思。比如他會說出
“書房是一個人的底褲”這樣的話,還煞有介事地解釋說“底褲者,內褲也”;比如他會說“我短跑成績是12秒!”當眾人驚訝之時又慢條斯理地說:“當然是50米的成績。”再比如,他年輕時愛開車——如今當然開不動了——當有女記者問“您的車現在停哪兒呢?”他思索半晌后一臉錯愕:“你問這干嗎?”
“你們看我現在心態挺好,健康快樂,其實原因在于……”當所有人都以為老爺子會說出什么養生經時,黃永玉吐出兩個字:“受苦。”他的文章中引用過一句話:有些事可以寬容,但不可以原諒。“我要是沒吃過那么多苦,怎么能有這么大愛心呢?但是惡人惡事卻永遠不能原諒,而應該狠狠地記住。”
黃永玉喜歡看書,據說到了每晚不看便睡不著覺的地步。就在獲“奧林匹克藝術獎”的前一天晚上,黃永玉住在酒店里到凌晨4點還沒睡著,大家以為他因得知獲獎而激動難耐,他卻輕輕來一句:“亂講!我帶錯了眼鏡,到酒店一看沒鏡片了,看不成書才睡不著的!”他最反感的就是被問到做某件事有什么意義:“人生不要去找意義,過日子平平常常,有的有意思,有的沒意思,不是什么都有特別的意義。我就是普通人,什么偉大的意義、深刻的意義,世上壓根不存在。”
“你聽過鳥叫嗎?”“聽過。”“好聽嗎?”“好聽。”“懂嗎?”“……”
這就是黃永玉眼中的中國藝術。“就是這樣,不是很讓人懂的東西。不像外國藝術,很直白,也很激烈。當然你要拿行為藝術來說事,我也沒辦法。”
被他稱為“大廳”的屋子約有70平米,雜亂無章地堆著各種器玩,從不知哪個朝代的夜壺到幾人合圍的大樹樁,無所不有。他也是在這里作畫,“不要把畫畫弄得那么神秘,有些人說畫畫必須要聽貝多芬、肖邦才能畫得好,哪里有這個事。你想好了,還要貝多芬干嗎?……有時我就穿褲衩打赤膊,不是電影里反映的神氣活現的樣子。”
“不過,”他又說,“其實我最喜歡的是寫字。我長年帶著一個小本子,從看電視、看書,到走路、吃飯,有什么聯想就記下來,一點一點匯成想寫的東西。”說起自己多年的藝術感觀:“覺得還是意大利好。那里的每一座房子,都是那么有風格,保留著幾百年前的味道;相反我不喜歡巴黎,埃菲爾鐵塔弄幾個圈圈,無論從哪個角度看,都那么空洞。”這時老爺子又擺出一副無辜的神情:“巴黎人也很高傲,你跟他用英語講話,他就是愛理不理的樣子。”
正聊著,一陣風吹得水塘中的荷葉嘩嘩響,這個“萬荷堂”正是黃永玉自己親力設計,方方正正,沒有江南園林的“一步一景”,卻讓黃永玉在屬于自己的四方天下里獨享其樂;銀鈴響處,幾位苗族盛裝的女子閃出,又讓人們眼前一亮。用黃永玉的話說,“我這位出生于湘西苗家的老頭子,能得到國際奧委會的殊榮,很偶然,我很幸運。”